初次（也是最后一次）拜读尼采《悲剧的诞生》时，“自我批评的尝试”这一节非常劝退……紧接着，序言中尼采将此书献给瓦格纳，搞得我一脸懵。这个哲学家是谁，怎么没听过？一番查找后，才发现他是个剧作家，有趣

弃疗《悲剧的诞生》之前，我试图从余明峰老师那里找些头绪。余老师说尼采认为，这本书的第一（如果不是唯一）读者是瓦格纳，因为只有瓦格纳才能理解里面的深邃思想。但两人日后却反目成仇，更有趣了

后来偶然了解到，希特勒十分崇尚瓦格纳，俄国雇佣军组织也叫瓦格纳

多次撞到眼前的瓦格纳，到底什么来头？他是如何成为一种精神图腾，又象征了什么？

瓦格纳生平

理查德·瓦格纳（Richard Wagner）1813年出生于德国莱比锡，14岁时听到贝多芬的《第九交响曲》，深受感动，并在17岁开始创作歌剧

1836年，23岁的瓦格纳结了婚。1849年，他参与德国五月起义，失败后被通缉，只好逃亡瑞士苏黎世、法国巴黎，客居12年。在此期间，他发生婚外情，与首任妻子21年的感情完全破裂，并在巴黎认识了李斯特的女儿科西玛

1870年，57岁的瓦格纳与33岁的科西玛成婚。至于为什么拖这么久，据说是双方在处理与各自前任的纠葛。同年，歌剧《尼伯龙根的指环》首演。

1883年，70岁的瓦格纳在威尼斯死于心肌梗塞。

瓦格纳在早年就声名斐然，一生提出了许多艺术理论，拥有天才般的编织复杂音乐元素的能力，深刻影响了古典乐，并被视作现代音乐的开端。他最广为称颂的，是独特的剧作风格：将音乐、诗歌、戏剧有机融合，创造出整体性的艺术，他称之为“音乐剧”。相比而言，同时代的剧作家往往只负责作曲，而将歌词、台词托付给他人。

瓦格纳的代表作《尼伯龙根的指环》，灵感来自北欧神话，分《莱茵的黄金》、《女武神》、《齐格菲》、《诸神的黄昏》四部曲，创作持续26年，演出时间长达15小时。为了满足这部歌剧音乐性上的特殊要求，瓦格纳甚至耗时两年多，为此新建了拜罗伊特剧院

与此同时，瓦格纳也遭受很多非议，最严重的就是他的反犹立场。直到现在，以色列的剧院也不上演瓦格纳的作品

但是，这些显然无法回答我的疑问——为什么，瓦格纳会成为精神图腾？理清瓦格纳与尼采的关系可能有所帮助

瓦格纳与尼采

1869年，25岁、在瑞士巴塞尔大学教书的尼采，拜访了56岁、客居瑞士的瓦格纳。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，但尼采对瓦格纳恢弘的剧作倾慕已久，并深觉两人在艺术理论、哲学观点上有高度契合，于是称之为“伟大命运的邂逅”。这个在未来将喊出“上帝已死”的年轻人，在给友人的信件中激动地说：“我在瓦格纳身边，仿佛上帝在我身侧”

1872年，尼采发表了《悲剧的诞生》，毫不掩饰对瓦格纳的崇拜，并认为瓦格纳是酒神精神的理想体现——也就是艺术最理想的精神。瓦格纳回复说，“您是人生带给我的唯一礼物”

但是后来，尼采认为瓦格纳“屈服于他所最轻蔑的一切东西”，甚至“卧倒在基督教的十字架前”，日渐对其冷淡。1878年，瓦格纳把《帕西法尔》送给尼采，这是他生前最后一部作品。有人认为《帕西法尔》是“最基督”的作品，也有人认为他“了解耶稣的故事，却违背了耶稣的教条”。

显然，尼采受不了这股基督味，回赠了《人性的，太人性的》上卷。在1879年出版的下卷中，尼采直言：“事实上，一度被视为最辉煌的胜利者的瓦格纳蜕变为腐败的、绝望的浪漫主义者，一个可怜的、虔诚的教徒。”

1883年瓦格纳去世，尼采没有表达哀悼，而称之为“自身精神负担的减轻”。甚至瓦格纳去世五年后，尼采发表《瓦格纳事件》一文，对他展开了前所未有的猛烈攻击。

我们可以推测，60岁以前的瓦格纳，曾参与起义、反对权威，作品中满是北欧神话的瑰丽史诗，歌颂人鲜活的生命和勇气，并可能启发了尼采关于“超人”的构想。而60岁以后，作品中基督教的比重更多，尼采认为他屈从了一种超验价值的约束，并开始否定人的价值

作为图腾的瓦格纳

一个剧作家的影响有多大？我们今天可能觉得音乐剧算“高雅”艺术，触达的人群很少，但放在19世纪末、20世纪初，音乐剧的生态位可能相当于现在的电影、电视剧，是最“通俗”的艺术（虽然并非人人看得起）。这就不难理解，瓦格纳在德国文艺界、政治界均有广泛的影响，且这种影响在他逝世后持续存在

希特勒在穷困潦倒时，是瓦格纳的剧作振奋了他的精神。1933年，希特勒成为德国元首，瓦格纳虽入土半个世纪，但他的音乐随之在四境奏响。这些作品中的恢弘气势、英雄崇拜和民族主义，将被希特勒推到极端、扭曲变形，使纳粹成为欧洲乃至世界的毒瘤

至于瓦格纳雇佣军，这是俄罗斯的一家私营军事公司，名称来源是首任指挥官德米特里·乌特金的代号。我们很难猜测他汲取了瓦格纳作品中的哪些特点，又打算塑造出怎样的一支雇佣军——就像不可能默认所有欣赏《尼伯龙根的指环》的人是纳粹分子一样

那么，如此多的巧合都在此收束。瓦格纳，一个生于两百多年前的，集繁复、恢弘、争议于一身的剧作家，他的音乐剧和名号，在今天仍然被反复提起——不止是历史的建造者，也是未来的一部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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