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周前就生出夜骑长安街的想法了,奈何最近一直在忙。今天和朋友聊到此事,决定择日不如撞日,就今晚了。代码晚些再写

天色很阴沉,看预报晚上有小雨。我坐地铁到天安门东,被查验了身份证,向西步行

我预料到是不可能带花的,预期只是游荡长安街,然后买束花,找个僻静的公园角落放好。果不其然,两个女生带了几支花,被安保人员劝返:“花这个东西很好,但是每个地方有地方的规矩……”

刚走一会儿,安保人员拦住了我,说前方不允许步行。当时我左侧是长安街,一辆辆自行车川流不息,右侧是排队的人流,应该是预约要进广场的游客。我明白了,我得先找辆自行车

打开地图,才发现整条长安街都是共享单车禁停区,只得往北边的小巷边走边找。我找了很久,只是遇到几辆故障车,所以干脆直接往P点走了

某种程度上,寻车的过程是今晚的缩影:我游弋在陌生的道路上,两旁是破旧的楼房无甚风景,来往的行人和车辆略有吵闹。没什么目的,没什么仪式,没什么意义。我只是在寻找一个东西,一个应有却无的东西,很急切,又不知如何寻找

不过有一点我很清楚:我从那些忙碌、确切的日常中剥离,怀着暗淡的心情底色,把时间浪费到毫无结果的事情上——这本身却构成了意义。关于我是谁,我相信什么,和我将去往何方

我找到车了

长安街上,我神情涣散地骑着,一路上数不尽多少维持秩序的辅警,提醒我们不要逗留

我路过以“人民”为名的建筑,路过那道以“安”为名的门,停了下来。这片土地的权柄都在于此,先烈的回视凝集于此。是历史、纪念,也是此刻和未来

端详那副画像,他竟突然间和记忆错配,变得有些陌生了。比如说,我第一次发现他的眼袋那么重。记忆里即使老年也神采奕奕、德高望重的他,此刻却难掩疲态

拍了些照片,我继续骑行,很快就出了长安街。承载了这么多东西的街道,我以为会更长一些

折到一个犄角疙瘩的巷子,我找到一家花店。店面小的容不下除了我和老板外的第三个人

“要点什么花,这个怎么样”,老板指向一束白月季

“我想要素一点的,不要月季、玫瑰之类的”

“奥,这白玫瑰挺不错的呀。你用来送谁?”

“祭奠。拿一些菊花吧。向日葵合适吗?”我很喜欢向日葵,也希望有一些温暖的色调

“祭奠那就是白菊花。打算一支还是一束?”

“一束,黄色、白色都放一些吧”

老板开始包花了,告诉我花的数量应该是奇数。我觉得他包的挺仔细

“最近买花祭奠的人多吗?”我搭话说

“挺多的。你打算放哪?”

“我不知道应该去哪,打算去前门公园看看。他们都是去哪?”前门公园是中轴线往南第一个公园

“有去八宝山的,有去别的地方的。是哦,天安门去不了”

然后我们都沉默了

我等他包完、结账,突然想写个“安”字,问老板有没有干净无字的白色卡片。老板翻了半天,没有

我要了个塑料袋,拿着花走出店门。夜晚的灯光从没有这样亮过,亮的有些吓人。一颗颗路灯仿佛冒着白烟、滚着热浪。而我在这些光亮下浑身赤裸,遍体透明,灼烧感遍袭发肤

每隔一两个路口有两名辅警,我总是把花束的开口裹得很紧,使它看起来像个黑色塑料袋,快速通过

到前门公园附近,重重护栏让实际通行路径变得复杂非常,我不得不带着花束走入闹市。这对用于祭奠的花束来说,应该不太寻常吧

走到公园南门,可惜关了。高耸的正阳门箭楼被灯光打得透亮,明明是立体感那么强的建筑,却看不到一丝阴影

我只能带着花束游荡,找另一个门或另一个公园。巡逻的辅警一波接一波,我避免与他们对视,或干脆假装对着地图找路

一路上人流涌动、亮如白昼,我压紧花束的开口,觉得从未如此需要黑暗

很好的是西门开了,虽然园内还有一道护栏,使得我只能到达两片草坪。万幸的是其中一片有几棵松树,勉强提供摆脱灯光、摆脱视线的庇荫

我盘腿而坐,脱下浅色易反光的外套。整理花束,白色丝带自然垂下,花儿们都还蛮有精神

我坐着,不知道想了些什么

大概很久之后,我站起身来,说句走好,然后离开了公园

没有红星路、没有花海,我不知如何怀念

雨终究没有下